西班牙选举将临时工与极右势力对立起来
西班牙选举：临时工与极右势力对立
现在是晚上8点，马德里正处于一场热浪之下。太阳已经下山，但温度仍然是摄氏34度（华氏93度）。费尔南多·加西亚刚刚完成了一天漫长的街头骑行，为巴塞罗那总部的送货平台Glovo运送杂货。加西亚称自己是幸运的人之一，他是该公司的合同雇员，这意味着他可以进入他送货的仓库避开酷暑。
他说：“对于餐厅的送餐骑手来说，他们整天都在外面，而且很多餐厅甚至不允许他们进去使用厕所。最糟糕的是那些骑摩托车的人，当他们在路上被公交车堵住时，酷热难耐。”他说：“你可能会在那里丧命，说真的。这就是为什么骑手们需要权益保障。”
在过去的四年里，西班牙骑手的权益问题一直是工人、工会、立法者和大型科技公司之间的持续争议。为了满足或规避要求将工人视为雇员的规定，公司们纠结不清。Glovo是德国跨国公司Delivery Hero旗下的公司，因涉嫌违法已累计罚款超过2亿欧元（2.25亿美元），而且可能还会有更多罚款。
在高度两极分化的政治环境下，平台工人发现自己成为意识形态斗争的中心。对于左派来说，骑手象征着需要强大劳工权益来防止工作变得更加不稳定。而对于右派来说，外卖送餐是技术带来的自由案例，工人们可以成为自己的老板，只要政府官僚和过时的工会别插手。
7月23日的选举将使中左翼和激进左翼党派组成的执政联盟与西班牙保守派和极右派党派的潜在联盟对决。如果右派党派获得权力，西班牙平台工人争取的权益可能会被取消。但这次选举也可能对整个欧洲的零工工人产生影响，因为欧盟正在就平台工作制定一项区域法律进行谈判。
“我们希望拥有安全、稳定、有尊严的工作，有像其他员工一样在合同中约定的权益，”巴塞罗那前Deliveroo骑手、RidersXDerechos（“骑手争取权益”）运动组织成员费利佩·科雷多尔·阿尔瓦雷斯说道，“我认为如果右派和极右派上台，我们朝这个方向所做的很多工作都会被逆转。”
正如加州，Uber和Lyft在支持将零工工人归类为合同工的Prop 22上花费巨资一样，西班牙的平台工作辩论围绕着像Glovo、Uber Eats或Just Eat这样的公司的骑手和司机是否属于雇员。2020年9月，西班牙最高法院裁定他们是雇员。政府的劳工部长约兰达·迪亚斯迅速通过立法予以支持，该立法被称为“骑手法案”。
骑手法案将零工工人的雇佣形式纳入法律，并赋予工人代表权力，以了解平台算法背后通常不透明的规则，这些算法用于匹配工人任务、管理奖励和激励措施。这项法律是欧洲首个类似的法律。
“骑手法案的措辞几乎没有任何余地，只能将骑手视为雇员，”瓦伦西亚大学劳动法教授阿德里安·托多利说。
该法律于2021年8月12日生效。西班牙的三大外卖平台做出了不同的反应。Just Eat已经在2020年开始雇佣骑手，作为其在欧洲范围内的政策的一部分。该公司在2021年12月与西班牙工会UGT和CCOO签署了一项集体协议，这是西班牙首个类似协议。Uber Eats开始通过承包商专聘骑手，这意味着骑手是雇员，但不是Uber Eats的员工。
Glovo对其模式进行了调整。他们取消了骑手的预定时间段，并允许他们在定价上有一些灵活性，这样他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设置每份送餐的接受价格。该公司声称这些变化为骑手提供了足够的自治权，可以在法律上被视为自雇。Glovo确实雇佣了在其Glovo Market杂货送货部门工作的骑手，该业务模式不同，所有送货都是从公司的小型仓库（通常称为“暗店”）进行的，但这只占其整体送货人员的大约20%。
最初，骑手法案似乎对Glovo有利，因为该公司的市场份额增长，损害了其两个主要竞争对手。Glovo的优势在于它可以在其应用程序上注册更多的劳动力，而无需额外支付费用，因为它不必支付骑手的等待时间和设备成本，也不必支付像病假和养老金之类的社会保障福利。街上有更多的骑手可用于接单，意味着更快的送货速度和更满意的客户。
对于Uber Eats来说，Glovo的竞争优势是无法容忍的。在骑手法案实施一周年之际，该公司宣布骑手可以再次以自雇方式在平台上工作，尽管仍然保留成为全职员工的选择。Uber西班牙的传媒主管Blanca Zayas表示，只有26%的骑手选择了后者。
在西班牙，每五个骑手中就有四个为Glovo或Uber Eats工作，骑手法案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可信度。
Just Eat西班牙的国家经理Iñigo Barea表示存在“不公平的竞争环境”，因为“法律的执行并不是现实”。当被问及公司是否也会恢复自雇模式，就像最近在英国所做的那样，Barea表示公司在“所在市场的法律框架内运营。在西班牙，法律非常明确。”
劳动部长面临的问题是，证明Glovo和Uber Eats的骑手虚假自雇是耗时的。劳动检察机关的调查拖延，上诉过程延迟了处罚。今年三月，一项新的就业法赋予了该机构更多的执法权，并改变了上诉程序，使得发现平台公司以虚假的自雇方式雇佣工人后，必须支付罚款并雇佣工人再行上诉，这意味着它不能通过在法庭上不断上诉来无限期地延迟处罚。
Glovo全球公关和传媒负责人Felix Eggert表示，该公司仍在通过法院追求其案件。
Glovo迄今为止累计的2亿欧元以上罚款仅与骑手法案实施之前的劳动检查有关，这些检查是基于最高法院2020年的判决。现在正在对法案实施后的时期进行检查，因此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罚款即将到来。Delivery Hero在其账目中拨出2.58亿欧元用于支付Glovo在未来三个财政年度的罚款，但如果制裁继续不断，这可能还不够。
在食品外卖平台和政府之间进行战斗的同时，工人团体也分裂了。骑手权益组织RidersXDerechos和工会一起倡导骑手法案，认为只有雇佣合同才能终结贫困工资和不稳定性。他们指出疫情是自雇风险的一个案例研究，因为骑手被政府归类为“重要工人”，但那些感染新冠病毒的人要么在家中不得薪水，要么继续工作，将自己和他人的健康置于风险之中。
2020年，一个名为“是的，我是自雇”的骑手运动出现，专门旨在阻止骑手法案的出台。这个运动是其他骑手团体的联盟，他们在全国范围内举行抗议活动，有些抗议活动有数百名骑手参加，他们认为他们享受了自由职业的灵活性，而且Díaz的法律将导致平台减少其工作人员规模，成千上万的骑手失业。
西班牙最大的工会UGT，其中骑手会员数量虽然不多但在增加，发表的一份报告认为“是的，我是自雇”运动是Glovo支持的假草根运动。Eggert否认了这一点，称他们与“是的，我是自雇”进行了“对话”，但这个运动是“独立于Glovo并自发组织的”。
哥伦比亚移民和Glovo骑手Gustavo Gaviria是“是的，我是自雇”的发言人之一，仍然是该运动的一个重要组织Repartidores Unidos（“骑手团结”）的领袖人物。Gaviria表示：“骑手法案在最好的情况下导致了该行业不稳定性的增加。”
对此，Fairwork Spain的协调员之一Alberto Riesco Sanz提出异议，Fairwork Spain是一个关于平台经济的国际学术/行动项目。“Just Eat实际上正在执行骑手法案，我们的研究发现平台上的工作条件有所改善，这远远优于其他平台，” Sanz表示。“这些工作仍然是薪水很低的工作，但我认为这应该被视为一种进步。”
不可避免地，关于骑手法案的辩论已经卷入了西班牙的政治话语中。劳工部长Díaz在2020年一月成为西班牙新左翼联合政府中左翼Podemos党的部长之前几乎是一个完全不知名的人。现在，民意调查显示她是西班牙最受欢迎的政治家。她与Glovo的斗争成为她作为民众之一的吸引力的一部分。她现在是Sumar（“联合在一起”）的领导人，这是一家新的左翼联盟，为大选而成立。
选举中，Sumar和中左翼的PSOE将与西班牙右翼的传统党派人民党以及新兴的极右翼政党Vox对抗。Vox以其激烈的反穆斯林、反移民言论，包括承诺驱逐所有无证移民，近年来其支持率飙升。对于许多骑手来说，这是一种威胁，因为在西班牙的两个最大城市马德里和巴塞罗那，骑手们自己认为超过一半的食品配送都是由没有合法工作权利的快递员完成的，尽管没有官方估计。
Vox承诺如果上台将废除《骑手法》。
Repartidores Unidos的发言人Gaviria最近在纪录片风格的采访中与Vox领导人Santiago Abascal出现。Gaviria表示Repartidores Unidos是政治独立的，但他本人在这次选举中支持Vox。UGT成员García与Díaz一起在Sumar活动中发言。
预选民调非常紧张，但略微偏向PP-Vox右翼联合政府。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并且废除《骑手法》，骑手的权益不会一下子消失。
2020年最高法院的判决仍然具有法律效力。劳动检察机构在技术上独立于政府，这意味着它可以追究任何符合其法律权限的案件。然而，政府确实对被认为重要的案件有影响力。“新政府可能决定不优先考虑平台经济，”Todolí说。“这绝对是可能的。”
如果发生这种情况，Glovo和Uber Eats的地位无疑将得到加强。“政府的变化“显然对Glovo有利，”投资咨询公司Jeffries的欧洲互联网研究负责人Giles Thorne说。“Glovo将对Yolanda Díaz的离职感到非常兴奋。”
7月23日选举的结果可能对西班牙以外的平台工作产生影响。欧盟正在最后阶段制定其平台工作指令，这是一项雄心勃勃的法律，试图调整所有27个欧盟成员国的数字劳动平台工作，而不仅仅是骑手。这个指令在欧盟机构之间的漫长过程中，就雇佣地位的问题进行了激烈争论。恰好西班牙目前担任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国，该机构代表成员国在欧盟中的立场。因此，西班牙负责与欧洲议会就平台工作指令的立场进行谈判。
谈判于7月11日正式开始，预计将非常艰难。如果西班牙政府在本月晚些时候发生变化，轮值主席的地位将从最支持平台工人就业权益之一变为最敌对之一。
布鲁塞尔的决定将在全球产生回响，因为欧盟将成为全球经济中第一个拥有全面平台工作法规的主要经济体。西班牙混乱的政治局势可能在塑造平台工作的未来上产生决定性影响，远超出其边界。
欧盟对就业法律的微妙争议可能与骑手们试图在热浪中生存的日常现实相去甚远。但从雇佣地位中衍生出来的是一系列在酷热天气中非常实用的权利：如果你在阳光下多休息，你会得到报酬吗？如果你因热曝光而生病，你会得到带薪休假吗？你工作的公司在法律上对你的工作健康负责吗？
西班牙政府在5月份为极端天气下的户外工人制定了一项新法律，其中包括在有官方天气预警时禁止工作。虽然该法律适用于西班牙的骑手，但不适用于以独立承包商身份运营的Uber Eats和Glovo的骑手。
“我们有一项职业风险评估，因为我们是员工，”García说起他所在的Glovo Market杂货仓库。“但80%的Glovo骑手不是员工，算法并不关心你是否受热浪困扰。”
